水令人遠，石令人古。不知從幾時起，悄悄喜歡了石頭。
去之前，看到寫三峽石的詩句：“峽山天下秀，余氣散為石”、“天精散落入地脈，龍章鳳質何紛紜”。心頭便有了願望，要撿些美麗的石頭回來。
徒步三峽的第四天，從楠木園往陪石，走下貨船，驚見腳底下巨大的礁石，或翠綠如玉或潔白似雪，真想身邊有把斧頭，一斧砍落，會有怎樣的驚喜呢？我不敢想像。
由陪石往青石的途中請了挑夫，挑夫是巫山人，路上問他“在小三峽能撿到三峽石嗎？”“能呀，大昌南門對河好多的。”
抵青石鄉，和放暑假從巫山來爺爺家玩的梅莉姐妹玩，問梅莉“撿過三峽石嗎？”“撿過喲”“好看嗎？”“好看！”
船過小三峽，看不夠的綠水青山，清清淺淺的溪流中不時浮起美麗的色彩，讓我屢次有跳下去的慾望。抵大昌時日已西斜，走上河灘，滿河灘的石頭在斜陽裡泛著柔和的光亮。我描著腰，直到袋裡手裡塞滿了，才緊跑幾步跟上隊伍。晚上在南門邊的石階上閑坐，靜靜的夜，靜靜的大寧河，仿佛聽到微風拂過樹梢的輕柔聲響。想起挑夫的話，想起對面河灘上的石頭，我能幸運地找到最美麗的那一顆嗎？
清晨，在鳥雀的歌聲中醒來，走過古鎮長長的青石板路，下到河灘，滿河灘的石頭全是我的驚喜：黑白相間的顏色紋理，奇特多變的形狀，不時在眼前浮現，我的眼睛一定發光了。“才因拾得抬身起，忽見身邊又一枚”直到兜裡手裡再也裝不下了，才戀戀不捨地回到旅社，將收穫的喜悅展示給同伴看。石頭太多太沉，想擇些帶走，擇了半天，看每一塊與眾不同，都具特色，便最終一塊也沒捨得拉下。背起包，經過深深的巷子，出南門的河灘，啟程往小小三峽飄流。
小小三峽位於大寧河滴翠峽支流馬渡河上，是長灘峽、秦王峽、三撐峽的總稱，風景更為綺麗迷人。我們在馬渡河出口處換乘彎豆角前往漂流處，這是當地一種柳葉形的小木船，沒有動力，全靠人力纖拉桿撐行進。進入三撐峽，水道狹窄，山勢奇峻，峽谷幽深。千姿百態的鐘乳石上或長滿了青苔花草，或飛落下珠簾般的水滴，“兩岸無石不奇秀，懸岩有水盡飛花”。除了尼羊河，我想像不出還有哪條溪流比小三峽更美更清亮。兩岸如黛的青山夾著清清淺淺的水流，水流下浮著美麗的石頭，坐在彎豆角上，彎腰隨手可以拾起一兩隻。船工一起一伏，矯健敏捷，油黑的肩膀在峽中瀉落的陽光下閃閃發亮，“這都是當地最棒的小伙喲”有人讚美說。偶而有纖夫號子在峽谷中響起來。千年萬年前先民也是唱著這清亮的號子下川江嗎？有同伴忍不住下來和纖夫一起拉著船走，水直齊到膝蓋下。一路水聲歌聲，到了漂流源頭，吃了鮮嫩爽滑的三峽烤魚，兩人一隻橡皮艇漂流而下。
兩岸青山，一溪綠水。水流是湍急的，淺淺的。橡皮筏在水上飄啊飄，一忽兒在激流中打轉了，一忽兒又要撞到了山岩上，用槳輕輕一撐，避開了，順水而下，不想又被前邊的石頭架住，擱淺在石頭上了，用槳左撐右撐，屁股左扭右扭，未見起色，於是下水，左拖右拖，終於動了，再上船，槳也懶得劃了，閉目側聽峽谷深處的輕柔聲響或仰望頭頂一線天。一忽兒喧嘩聲起，原來對面過來一船遊客，眼看橡皮艇要撞過去了，船夫輕輕一推，避開了。一會兒小船又擱淺了，一看美麗的石頭在清清淺淺的溪底閃光，於是乾脆下船，走上旁邊的河灘，坐下來，撿幾塊石頭，聽一會鳥雀唱歌。青山如黛，綠水潺潺。神仙境地也不過如此吧。而這麼美麗的清溪卻很快被渾濁的長江水淹沒，不想了。坐上筏子，繼續漂流。臨近終點，同伴有人乾脆和衣躺在水底，任清清溪流掠過身體，順流而下。
我低頭在河灘上覓石頭。“千兩黃金易得，一枚三峽奇石難求”。三峽是“石”與“水”的交響，由於受地質的影響和水的沖刷，三峽奇石多呈現出凹凸不平的窩狀或黑白圖案，是中國水墨山水的大境界。我能幸運地尋到最美麗的那一顆嗎？鼎沸的人潮聲漸漸遠去，只聽見潺潺的流水聲。在清淺的水邊，我有了驚喜。
這是一枚黑白圖案石，我稱她“美人魚”。略呈橢圓形，兒童手掌大小，正中間極象一美人，纖細的手臂和身子，還拖曳長長的尾巴，她的右面是一條魚，魚的圖案脈絡最為清晰，背景是漆黑深深的海底，有一些白色的線條，那是珊瑚吧。恍恍惚惚，想起那個美麗的童話故事，想起美麗善良的人們，多想你們得到想要的幸福！
“瞿塘女子好春遊，踏績猶知憶武侯。八陣圖前尋小石，搖搖和風系釵頭”從范成大的詩句中，知道了小三峽並不是覓石的最佳去處。巫山峽鎖全川水，八陣圖，塞金沙、嘉陵、西川奇石之大成，才是尋覓奇石的最佳去處。但我還是最喜歡小三峽的石頭。我想像不出還有哪兒的溪流比她更清亮更秀美，她的石頭也一定是最美麗的吧。
記起去年在往阿里的路上，聽到玲說起“長相思”，當時直覺那一定是三峽石的。不為別的，因為巫山，因為神女。舒婷說“與其在崖上展覽千年，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”是的。但如果愛人的肩頭已遠呢？就讓心變成石頭吧，一顆最美麗堅韌的石頭，即使在最溫柔的夜色裡 也堅持著，不發一言。
石不能言最可人。送你一顆美麗的三峽石，這是石與水的交響，是億萬斯年的積澱，是一顆美麗堅韌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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